我站在一片垃圾之中。各种塑料制品,缠绕着袋子、瓶子和丢弃衣服,被海浪挟裹着冲向岸边。我弯下身,让自己看得更清楚——是无数的烟头、打火机、瓶盖、绳子和吸管,沾带着人类粪便。
我不得不提醒自己,这里——是海滩——然而海滩的沙子深埋在垃圾和污物之下。这些垃圾有我的脚踝那么深,将我的脚面完全覆盖。在舒适的家中看照片和亲临现场是完全不同的体验。此时此刻,站在孟买Versova海滩,目睹成山的垃圾,面对着赤裸裸的真相,这种感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。该从哪里开始?
“从你的脚下开始。”
如果不是听到了阿芙的回答,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大声地喊出了心底的迷惘。
33岁的律师阿芙·沙(Afroz Shah)是这场活动的发起人之一。这场已经持续了44周的活动,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滩垃圾清理运动。阿芙邀请我来孟买,加入到志愿者队伍中,目前我们有300名志愿者,他们每周末会花8小时解决海滩的垃圾问题。
在我的职业生涯中,我有幸结识不少杰出的人,但阿芙是真正意义上的领袖。
我见证了阿芙用自己的热情点亮并激励涉足这片海滩的每一个人。他们来自各行各业,有年轻人、老人、宝莱坞明星、卡车司机、渔民、高等法院律师、贫民窟居民、电影学院学生、老师,还有千千万万的母亲。
Versova海滩距宝莱坞只有两公里。从电影工作室一路走到海边,下山的途中会经过一个名为Koli的渔村。家住渔村贫民区的小男孩过来帮助,我们递给他一双手套方便工作,但他却没有穿鞋。我看着他赤脚站在污秽中,缓缓地带上手套,我担心他下次光脚下山会不会受伤?
那天早上,在10步之内,我捡了673只被遗弃在海滩的鞋。
Versova海滩的部分垃圾来自于附近的街区,而更大一部分来自于默拉得河(Malad Creek)的雨水排水管。河面看起来仍然很漂亮,但实际上,远岸的红树林,以及停靠在高水位的渔船间隙中,是成堆成堆的垃圾。
我和两个毕生住在河附近的渔民聊天。普拉文(Pravin)年轻的时候,喜欢游过红树林沼泽,跑到树上摘果子,然后再回到沙滩上吃。他仍然记得当时的情景,金黄色的沙滩很美、很干净。20年前当克里希纳(Krishna)开始打渔的时候,他每天只需钓一个小时,就足以养活他的家人。但现在他不再允许他的孩子们到水中嬉戏。每天早上他出海到很远的地方,如果幸运的话,他能在天黑前打到足够数量的鱼并及时赶回家。
而现在海中没剩多少鱼,却是遍地垃圾。到目前为止,居民志愿者们已经在Versova海滩拾捡了近300万公斤的塑料,当年从我们手中丢弃的每一件垃圾,如今都需要靠我们亲手回收。
只有当我们正视行动所带来的积极影响,我们才会认真处理垃圾的来源。我们很快会制止垃圾入海。但如今我们要先从脚下开始。
当居民志愿者完成Versova海滩的清理,他们计划将行动扩展到孟买的另外18个海滩。我希望类似的运动也能在南亚和东南亚开展。海洋污染的影响是毁灭性的。它不仅破坏了我们的环境和自然资源,根据联合国环境署统计,每年还会造成80亿美元的全球经济损失。
为了从源头遏制海洋垃圾问题,我们需要依靠政府、企业、学校和媒体的力量,发动大规模运动。我们需要更多印度这样的国家,在专注于向火星发射探测卫星,积极发展世界最大的电影产业的同时,也不忘俯身捡起脚下的垃圾。
印度海滩之所以是今天这样的境况,皆因为多年的冷漠,加之经济的繁荣和塑料的爆炸性使用。印度有13亿人口,每人每天都会用到很多塑料制品。任何一个小问题乘以13亿,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问题。但同样,多么大的问题除以13亿,也会变得很小,塑料污染问题也是如此。
孟买的居民决定从脚下开始,他们的政府要承担起统筹重任,为世界其他地区树立榜样。如果他们坚持下去,终有一天,当阿芙和他的朋友们再去海滩,他们不再需要捡拾垃圾,而是在金色的沙滩上留下脚印。(联合国环境规划署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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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作者是刘易斯·皮尤,极限游泳运动挑战者,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海洋卫士)